流浪他鄉,我們註定無傢可歸
這幾天我老想起一個地方:梅花村。梅花村在離廣州很遠的地方,靠近潮陽棉城,在大北山對面的一個坡上,跟大北山對望,中間是廣汕公路,靠村一頭是稻田,四、五月,稻田青悠悠的,在陽光裡,披露一些故鄉的味道。靠山一頭是梅花石場,一條土路連著廣汕公路。土路在斜坡上,路脊背突起,青石子白石子粒粒可數。路兩側被拖拉機車輪碾出瞭深溝。路兩邊有稀疏的荔枝樹,病態,葉子耷拉著在趕往死亡的路上,其間青草和苦艾繁盛茂密不可落腳。草裡有一座梅花農場廢棄的平房,石場拿來做瞭宿舍。直往上,到山前,往右上一狹長的窄坡,就是梅花石場。石場的正面依山砌有兩丈高的平臺,安裝粉碎機。百十斤的石頭扔進粉碎機的鐵嘴,一陣嘎嘣嘎嘣的聲響後,棱角分明的石塊成為二指大的碎石,從鐵皮槽裡溜下來,裝進在下邊的拖拉機車廂。風鉆的氣壓機和發動機等設備,擱在離粉碎機兩三米遠的一個小鐵皮屋裡。鐵皮屋朝公路兩邊都敞著口,無遮無攔。放炮的時候,石場的工人就從炮口跑進小屋子躲著,聽炮響,看滿天的石頭像鳥兒一樣飛。
這裡的工人有來自梅州的客傢人,潮陽的本地人,也有來自福建龍巖鄉村的,還有來自貴州、四川、安徽的民工。石場領班是個裝瞭假眼的客傢人,負責點炮。估計他的假眼,也是拜飛濺的碎石所賜。在石場裡,可以看見他帶著助手抱著風機鉆炮眼,風機發出陣陣“嘩嘩——嗚”的聲音,石粉從鉆頭那裡迸出,一個炮眼打出來,頭發、眉毛、鼻子裡的毛、衣領上,都掛滿白色的石粉。他並不在乎,隻要許可,還閑出一隻手趁機點上一支煙叼在嘴上,大聲呵斥自己的助手,說他沒力,昨晚打“手槍”瞭。他的助手那個年輕的後生聽瞭罵,也笑著,估計已習慣瞭聽領班這樣的訓斥。在他們的身後,是一班錘手,用鐵錘將石頭改小。這也是體力活,每天掄幾千次八磅錘、十六磅錘,將抱不動的大石頭改成可以抱動的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