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的成長(讓人落淚的短篇小說)
我老傢在四川東北部群峰簇擁的大巴山區,我們落腳的這面山名叫老君山,村子懸在山腰,海拔千餘米。山下有一條浩蕩的大河,河對面是楊侯山,許朝暉的傢就在楊侯山的腹部,那裡有一所村小,叫石船小學。她爸從部隊復員回來後當瞭教師,但沒在石船教書,而是派到我們村的鞍子寺小學當瞭校長。站在鞍子寺的操場上,可以望見許校長傢門前那叢水竹林,也可以望見他傢做飯時升起的炊煙,但要回去一趟,則須把一個“U”字形從頭走到尾,這沒有大半天工夫絕對不行。當地流傳著這樣一首民謠:“兩傢相隔一條河,打情罵俏任吆喝,要想過去親個嘴兒,哥你莫怕走斷腳。”
許校長傢很窮,按村民們的說法,窮得“舔腳板”。貓舔腳板是為瞭洗臉,人舔腳板,就是吃腳板上沾帶的豬屎牛糞——這是窮得沒辦法的意思,也是窮得絕望的意思。但許校長似乎一點也沒絕望,他從傢裡背到學校來的糧食,不是紅薯就是南瓜,但他吃得津津有味,每次吃罷,我們都見他嘴唇濕潤,鼻子裡噴著熱氣。當時的鞍子寺小學,加許校長在內共有三個民辦教師,老的姓吳,少的姓江。吳老師和江老師都不是我們村的,傢境很寬裕,他們不僅把大米帶到學校來,還經常吃肉,如果肉斷瞭頓,就到我們村裡去買狗。那時候,傢傢產戶都養狗,有的還養瞭兩三條,隻要出高價,吳老師和江老師總能吃上狗肉。貧富的懸殊使三個人自然而然地分成瞭兩個灶,許校長一灶,兩個教師一灶。這裡的“灶”是合夥的意思,其實學校隻有一眼灶,墩墩實實的土灶,被一間破破爛爛的木屋圍住。每次做飯,吳老師和江老師都率先搶占位置,許校長從不說什麼,不過他也有怨氣。他有怨氣不是因為兩個教師總是搶占廚房,而是他們炒肉時留下的香味,在灶臺邊久久不散,仿佛故意折磨他,讓他心裡怨自己太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