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路的黃昏
近黃昏時,天上有很大的星。
冬日情緒的灰暗在冬至那一天微微松動,因為想到從這一天過後,白日又慢慢變長,心裡不由得要高興起來。這感覺到一月逐漸變得明顯,五點半下班時,走出公司老式的灰白水泥樓房外,天色還保持著明亮,夕陽將下時的藍紫橙紅,在樓層之上的天空邊緣逶迤如長帶。白天坐得太久,霧霾不是很嚴重的時候,我常常走路回去,走一個小時,感覺身體終於活動開,不再那麼滯澀,心情多少會好一些。老城區街邊多有國槐,這時節早已落光葉子,露出屈曲的黑色枝幹,枝頭上未被冬天的大風吹凈的莢果,幹燥得歪歪扭扭的,也是黑色。這莢果是灰喜鵲的食物,有時白天從樹下經過,可以看見它們在枝頭啄食的樣子。我在國槐樹下走,穿過山西刀削面、巫山烤魚和明亮的水果店前,街心車聲喧嘩,隻有在通常堵車的路段,汽車一輛接一輛停著,紅色的尾燈漸次亮起,才有短暫而奇怪的安靜。
走到不遠的時候,會經過一傢花店。這傢花店與我在北京看到的絕大多數隻有白色塑料桶裡插著紅白玫瑰、百合諸物的普通花店不同,裡面有很高的植物,滿目所及皆綠。大盆裡種著棕櫚與熱帶植物,隨處高高低低插滿各色不那麼常見的花。像《側耳傾聽》那樣的動畫片裡,有著令人驚奇的向往,好像推開門,會在裡面遇見神奇的事,或者有意思的人那樣的店。買過綠色的菊花,看老板用報紙仔細裹上,抱著走回去,偶爾迎面走過的人用驚奇的眼光看一眼,也是很快樂的事。冬天有臘梅、南天竹和柏枝,很高的枝子,散漫插在高瓶中,望去疏落有致。花價昂貴,我並不常舍得買,隻每回經過他們門外時,要停下來看一眼。隔著玻璃門,看看靠門放的那隻陶盆裡是否換瞭新的花。有時是花毛茛,花瓣層層裹束,如扁圓的小鼓,大把擠在一起,清新可人。有時是藍色鳶尾,在昏黃的燈光下,靜默如凝結在空氣中的蝴蝶。有一天買瞭粉白的繡線菊,花枝蓬松垂軟,回去插在透明的亞克力瓶中,綠葉白花紛紛往一邊墜去,整個晚上,都忍不住時時抬頭往那邊的燈光看去。